金沙江畔的火把節(jié):異鄉(xiāng)故土的熾熱回響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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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流火,金沙江裹著大涼山的濤聲奔涌向前。我站在項目部板房門口,望著西南天際堆疊的流云。彝族工友阿合爾以倚在鋼筋垛旁,輕聲說:“家里的火塘該燒旺了。”這句話像一?;鸱N,驟然點燃了我們這群異鄉(xiāng)人對火把節(jié)的期待。 火把節(jié)前夜,項目部食堂燈火通明。書記帶著我們幾個年輕技術(shù)員清點物資,整扇的羊肉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,苦蕎酒的陶壇在墻角列隊。綜合辦的張主任風塵仆仆推門進來,抹著汗笑道:“跑遍整個會東才找到正宗的彝族臘豬腳!”廚房里,譚師傅正按彝族工友口述的秘方調(diào)配蘸水,花椒與木姜子的辛香彌漫在鋼筋水泥的空間里,竟奇異地調(diào)和了工地的冷硬。 當阿合爾以帶著彝族兄弟們扛來碗口粗的松木時,我們已在魯南山清理出圓形空地。他們熟練地將木柴搭成錐形塔,我蹲在一旁遞鐵絲固定。“小時候在日都迪薩,阿爸就是這樣教我的?!卑⒑蠣栆憎詈诘哪樕戏浩鹦σ?,火光未燃,鄉(xiāng)情已在他眼底跳動。 黃昏終于降臨??救蛟阼F架上滋滋作響,金黃的油脂滴入炭火,濺起星瀑般的碎芒。我被阿合爾以塞進彝族兄弟中間,笨拙地端起竹杯??嗍w酒入喉的灼熱尚未散去,渾厚的敬酒歌已在耳畔響起:“遠方的朋友請你留下來——”漢語詞句裹挾著彝語長調(diào),如金沙江與雅礱江在此交匯。 夜幕徹底垂落時,阿合爾以高舉松明火把的方式,以古老的調(diào)子吟唱祝詞。當火舌倏然吞沒柴堆,烈焰騰空而起,將百褶裙上的銀飾映成流動的星河。技術(shù)員小張被彝族姑娘拉進舞圈,安全帽下的臉龐漲得通紅,腳步在達體舞的節(jié)奏里踉蹌卻歡快。我學著他們甩動手臂,火光在沾滿水泥點子的工裝上躍動,恍惚間看見阿合爾以眼角閃爍的水光——這簇金沙江畔的火焰,正溫暖著三百公里外大涼山的某個火塘。 篝火漸熄時已近子夜。我揉著跳得發(fā)酸的腿坐在水泥管上,聽見兩個彝族小伙在哼歌。手機屏幕的微光映亮他們年輕的面龐,正在給家人發(fā)送篝火晚會的視頻。“阿媽說家里火把燒得比往年旺,”其中一人轉(zhuǎn)向我,“等兩岔河水庫建成了,以后阿媽就再也不用愁沒水澆地了。” 書記踩著未燃盡的炭灰走來,魯南山巔的風電機群仍在星幕下旋轉(zhuǎn),鋼鐵巨影與殘留的火星構(gòu)成奇異的和諧?!坝浀脝幔俊彼粗鴼埓娴幕鸸庀麻W爍的人影,“上個月澆筑時,阿合他們連續(xù)盯了三十六個小時?!蔽液鋈欢眠@場火焰的深意——它不僅在慰藉鄉(xiāng)愁,更將無數(shù)異鄉(xiāng)人的熱血,熔鑄進隔斷江河的鋼鐵脈絡中。 踏著滿地星火走上回項目駐地的路上時,金沙江的濤聲格外清晰。車窗外鋼筋堆里殘存的木炭忽明忽滅,像散落大地的星子。我知道當晨光刺破云層時,塔吊的長臂將再次劃破天際,今夜的一切都將被施工現(xiàn)場的喧囂覆蓋,但今夜的火焰已烙印在每方混凝土深處——原來世間最動人的相逢,是讓鋼筋水泥聽見火把的歌唱,讓萬里鄉(xiāng)愁化作橫臥山間的脊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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